這些親兵,是方纔自江心島暫停時,從客船上上來的,爲的便是此刻的禮數。
聽聞碼頭上有禮樂聲響,韓讓回頭一揮手,軍鼓隆隆,號角陣陣。
這幅氣派,讓久別軍中盛威的江南諸人,着實有些震動。
大船緩緩駛入碼頭……
率先下船的,是寧國親兵。
八十寧國親兵,踩踏出千軍萬馬之勢,手持金戈,在碼頭上當着江南諸多大佬的面佈防。
而後,韓讓使人從船艙中牽出戰馬,剩餘二十親兵,全部上馬組成輕騎,護衛在賈環側翼,從福船上順着甲板通道,踏馬而下。
旌旗招展!
說來有趣,南方和北方的對立,絕不是從後世的咖啡大蒜之爭開始。
早在魏晉之時,就有初端,而又盛於宋明。
大秦同樣如此。
北方神京都中的人,不大看得起南方之人。
以爲南方富庶歸富庶,卻太過小家子氣。
沒有尊貴之意。
而南方諸公們,則視北方蠻臣爲土鱉。
滿身土渣子氣息,縱然爲官做宰,也不知官之貴到底貴在何處。
世間繁華富貴,放在眼前他們都不會受用……
其實,在此之前,站在碼頭上相迎的衆人,未嘗沒有以這種心思,看待即將到來的賈環。
但現在,卻再無人有這種可笑的心思。
看着那二十餘騎,當着滿金陵重臣和世家名士的面,一步步踏上前。
高居馬上那位少年,面無表情的俯視着他們近前,而無數高官和德高望重的名士不敢質疑一句時……
他們終於明白,什麼是貴族之貴,什麼是名爵之重。
看看爲首的兩江總督、江蘇巡撫、江蘇布政使、江蘇學政,及兩江總兵、兩江兵備和金陵知府、府丞等一系列高官吧。
大秦沒有裂土封王之說,不似前明,有親王封列諸城,所以,兩江總督等高官就是江南真正頂了天的大人物。
可在這少年面前,也只能通通跪下行禮,恭請聖安!
當然,他們不是跪請賈環安,他們跪請聖安,是因爲賈環頭上還頂着欽差的頭銜。
賈環出京的名頭,自然不會是惹禍被逐出京,而是奉聖命,持御命金牌,巡視江南。
之所以是巡視,而不是巡查。
就在於賈環只能看,不能管,其實沒什麼卵用,不能干預地方政務……
但畢竟是欽差,代天巡視,如朕親臨,當地官員,都要來請聖安。
若沒有這個名頭,兩江總督這樣的大員,卻是不會前來迎接一個侯爺的,也不會有這樣大的陣勢。
但即使如此,在金陵所有數得上號的大佬面前,賈環的露面,也足夠讓他們記憶深刻……
“聖躬安,諸位平身。”
……
ps:昨晚沒睡好,天氣悶熱,蚊子太毒,半夜被咬醒幾次,全是包。
狀態不好,滿腦子暈乎,所以應該就一章,抱歉……
另外友情推一本作者朋友的書:《踏破大千》,有興趣的書友可以去看看。 『章節錯誤,點此舉報』 面上的禮數週全後,賈環也不會刻意拿大,四處樹敵。
他翻身下馬,與江南諸官會見。
兩江總督這般重要的督撫重臣,自然是隆正帝的心腹重臣。
論地位的重要性,甚至還要在尋常內閣大學士之上。
而蘇浙之地的巡撫和布政使,放眼大秦都是一等一的大員。
再往上,調中樞任六部掌部尚書,甚至直接調入內閣升任大學士閣臣,都是常有的事。
賈環雖然不忌憚這些人,卻也沒必要去無故得罪。
“下官見過寧侯。”
兩江總督黃國培爲正二品大員,起居八座。
但在賈環超品國侯面前,還是要行下官之禮。
賈環看着面前這位五六十歲的老年人,點點頭笑了笑,道:“黃大人不必多禮。”
黃國培欠了欠身後,道:“寧侯代天巡視,一路辛苦,本督腆爲東道,略備薄酒,還請寧侯賞光。”
賈環聞言,略有遲疑……
黃國培見之,白眉微微一蹙,然後看向了一旁處,身着正二品武補的武臣。
那武臣是一中年大漢,見之忙站出一步,拱手行禮,大聲笑道:“寧侯,可還記得末將?”
賈環聞言看去,想了想後,眉尖一挑,笑道:“可是武功縣伯,劉昌邦將軍?”
那大漢聞言滿面喜色,連連點頭應道:“正是末將,不想寧侯還記得卑職。
當初寧侯率軍奇襲羅剎鬼扎薩克大營時,是末將奉公爺之命,帶兵在後策應的。
這纔有幸,目睹寧侯和小公爺等都中衙內的膽魄和武功,欽佩不已!”
賈環笑道:“劉將軍過獎了,只是……你怎麼在這?”語氣稀奇。
領過邊軍的大將,沒人會喜歡到內陸腹地領一些草包樣子貨。
也大都鄙夷這樣的人,在他們眼中,內陸腹地的軍隊,那也叫軍隊?
甭管十萬八萬,給他們一千邊軍,就能橫掃天下……
賈環故有此問。
劉昌邦聞言,黑麪一紅,有些頹廢的嘆息一聲,道:“讓寧侯見笑了,末將當日跟在寧侯身後追殺殘敵潰兵,本以爲是手到擒來的戰功,沒想到臨了讓人下了黑手,一箭射穿了心肺……
落下毛病來,怕不能再去九邊帶兵了。
國公爺仁慈,聽說末將這毛病,知道在江南養傷最好,就打發了末將來此地……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
聽劉昌邦和賈環竟敘起舊來,還將富麗靈秀的江南當成了廢物養老之處,一旁的一干江南大佬們面色就不大好看起來。
總督黃國培身後一人,咳嗽了幾聲,以做提醒。
劉昌邦聞聲,忙一拍腦門子,笑道:“末將真是糊塗了,竟讓寧侯在這裏說話,咱們還是……”
話沒說完就被打斷,賈環有些奇怪的看向劉昌邦,眼神變得有些銳利,道:“劉將軍,你也算沙場悍將了,還怕他們?
莫不是做了幾日太平官,就被人抓住了把柄?”
這樣直白犀利的話,基本上不會出現在花花轎子人擡人的官場上。
而賈環和劉昌邦年齡的相差也極爲懸殊,這般不客氣的言語,對雙方而言,似都不大體面。
但賈環就是這樣說了,讓黃國培等人無不面色好看之餘,又無可奈何……
劉昌邦更是羞愧紅了一張老臉,他可是知道面前這位小爺和秦家的關係到底有多深厚的。
而且他雖爲縣伯,聽起來似也是伯爵之貴。
但縣伯根本不能世襲,只爲一代名爵,他死了也就完了。
含金量連尋常一世襲的男爵都比不上,又如何能與賈環這國公府出來的傳國候相比?
論軍功,自然也是遠遠不及。
所以他不敢拿捏分毫,忙解釋道:“不是不是,寧侯,末將死都不怕的人,又怎麼會被人脅迫……
寧侯誤會了,是俺老劉來後,諸位大人都給予了許多照顧。
末將本來還擔心他們有所求,拉俺老劉下水……卻沒發現,他們什麼要求也沒提,就是同僚間相互照顧……
受人恩惠,所以俺才……”
這個劉昌邦也是個粗坯,急切間,就這般把底子抖露個乾淨,話裏連“俺”都說出來了。
一點官場藝術和逼格颱風都沒有,讓無數人心中鄙夷之極……
賈環卻見怪不怪,純粹的帶兵軍人,大都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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嶽武穆當初都這般,何況其他?
他淡淡一笑,道:“這就是高祖皇帝當初爲何要留下遺旨,一定要遷都長安的緣故。”
劉昌邦聞言,簡直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。
他聽出賈環這是在譏諷他被花花世界腐.化了……
兩人這番對答,也讓一旁旁觀的江南衆人,第一次清晰的瞭解到,這位傳說中的武勳將門,在軍中到底有何等的權勢。
兩江總兵,執掌兩江所有戰兵,爲江南武官第一人。
堂堂正二品大員,更有武功縣伯的爵位。
放在江南地界,也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員。
可這樣一員大員,在賈環面前,竟連句抗辯的話都不敢說……
當然,他們並不知道的是,劉昌邦敬畏的不只是賈環的權勢,更是賈環當日衝擊厄羅斯大營時的無敵之姿。
軍中,最佩服的絕不只是權勢,還有能打敢戰!
而在這位西域黃沙虎將看來,賈環怕是這世上最能打的一批絕世狠人之一!
賈環有軍功,在戰場上敢廝殺拼命,又身嬌肉貴,天生富貴,和帝王都能論交情的主兒。
劉昌邦並不覺得,他有任何抗衡的底氣,向這樣的人低頭,也不算丟臉。
只是他這幅做派落在旁觀者眼中,卻讓他們看出,賈環絕非“單槍匹馬”下江南,會孤立無援。
他在江南,是有動手的根基的。
念及此,許多人臉色不大好看起來,再念及這位主的行事風格,不少人的面色有些發白……
然而賈環卻忽然笑了起來,對面色慚愧的劉昌邦道:“劉將軍卻也不必多心,本侯沒有責備你的意思。
到哪處廟,燒哪柱香。
金陵不是九邊,沒那麼多敵人,都是老百姓。
兩江大營的任務也不是爲國征戰殺敵,做好尋常訓練,偶爾剿剿毛賊就是。
如此,劉將軍也不必再以九邊戰將的標準來要求自己。
義父派你到江南,本就是爲了讓你療養身體的,受別人一些好,也不算什麼大事。
再者,本侯此次下江南,不是爲了耍威風,挑釁尋事的,而是爲了與江南百姓合作發財的。”
見劉昌邦感激不盡的拱手,賈環打了個哈哈,擺擺手道:“咱們自己人,不用說虛的。
既然劉將軍也算是地主,不如爲本侯介紹介紹江南的諸位賢達。”
劉昌邦聞言,忙道:“合該如此。”
看着那位巋然不動的文臣之首,對賈環笑道:“黃大人寧侯自然認識,乃兩江總督。
黃大人身後這位大人,是爲江蘇巡撫譚磊譚大人。”
這位譚大人,正是方纔咳嗽提醒劉昌邦的那位官員。
身着從二品巡撫官服,一雙三角眼,笑起來有些陰沉。
賈環似笑非笑的點點頭。
劉昌邦再介紹道:“這位是江蘇布政使林儀林大人,這位是江蘇學政白壽白大人,這位是金陵知府張楚張大人……”
介紹完一長溜的文臣後,又將武官介紹來:“這位是金陵參將兼兵備韓楚韓將軍,韓將軍也是來自都……”
話未說完,就見那位中年將軍韓將軍面色動容的一步踏出,走到賈環面前,單膝跪下,行軍禮沉聲道:“末將見過寧侯!!”
賈環看着他,淡淡道:“韓楚,你在金陵過的可還好?是不是也有人讓你過上了好日子?
劉將軍是爲國征戰時受了重傷,才被太尉送到金陵來養傷。
本侯記得,你在西域時並未受什麼內傷吧,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,你也在金陵好生生活起來。
那樣,我會很失望。”
韓楚擡頭看着賈環,面容堅毅,沉聲道:“末將從不敢忘寧侯的教誨,銳士營出來的兵,只要還穿着軍服,就不敢或忘一日。
不拋棄,不放棄!
自入金陵起,末將就始終在金陵城雨花門外,清理雨花臺大營。
末將要告訴他們,什麼纔是真正的兵!”
賈環呵呵一笑,道:“這就好,起來吧。有什麼難處,可以尋本侯,或者,直接找劉將軍也好……
咦,不對……看樣子,你和劉將軍還不認識?這不應該啊……”
賈環轉頭對劉昌邦道:“劉將軍,這位韓楚,是當初隨本侯衝殺哥薩克那一千銳士營中的一個校尉。本侯只當你們早就認識了……”
“這……”
劉昌邦面色隱隱尷尬。
他是當真抱着療養身體甚至是養老的心思來當兩江總兵的。
雖然名義上兩江武官之首,但他實際掌控的軍隊,只有手下那一標五百人的總兵標營。
到了金陵後,每日裏各方大佬都給他這個正二品的武臣大佬接風洗塵,送好處,拉關係打交道。
哪有時間去和手下的軍隊將領見面?
能知道韓楚是從都中下來的,還是今日站隊時,韓楚與他行禮時才問到的……
更讓他尷尬的是,他已經知道,在與厄羅斯一戰時,他所立的功勳,怕遠不及韓楚這個衝殺最狠的銳士營校尉立的大。
之所以他能成爲縣伯,官居兩江總兵,是因爲朝廷壓住了眼前這位寧侯的蓋世功勳。
而韓楚等人,不過是受到了牽累罷了……
這一次,賈環卻沒有再給他顏面。
因爲他之後的一系列行動,都需要借調軍隊的力量。
他最大的力量,都來自軍方。